§ 強がりな弱虫 §

＃11 兄長的遺物

商隊接下來的預定行程是繼續向南走一路直到水之國的首都「海卓里德」，雖然聽聞首都海卓里德也是一座巨大的海港，那裡水路便利更甚於陸路，必然也有前往沃肯尼亞的船，但是考量到沿路還要停靠在其他城鎮幾天的時間，而且也不一定能夠找到前往首都的馬車，於是我們按著原訂計畫，在半路與商隊道別，接著從這裡往西大約走半日的路程便可抵達水之國的第三大港——貝拉斯特丹。

一路上滿是無邊無際的草原，加上和煦的微風，對於旅行來說可算是最棒的天氣了。

「唉～現在想想還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啊～」

光是走路多少還是讓人感到乏味，於是，除了名字以外，我們也開始聊起了出來旅行的原因。朱里說她原本和教她草藥的師傅住在土之國的一個小村莊裡，不過因為一些爭論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了。

「真的，沒想到朱里是奶黃醬派嗎？」

「沒錯沒錯！我覺得荷包蛋就是要配奶黃醬啊～可師傅他老人家老是給我用蕃茄醬，真的是讓我每天都很鬱卒欸！明明奶黃醬要好上一百倍！」

「我也覺得奶黃醬很好！」

雪萊雅在我們家貌似第一次吃到奶黃醬後就愛上它了，感覺王族的伙食中不會有機會吃到這麼平民的東西。

「就是說呀！沒想到雪萊雅也是內行人！」

朱里像是找到同好一般開心的攬著雪萊雅的手臂。

「可是因為這樣的理由離家出走…還真是想不到呢！」

「唉～～其實出來這麼久我也有些釋懷了，但一想到他不承認奶黃醬和荷包蛋是絕配就……現在賭氣的成份比較大一點啦！不過聽了薩伊爾的事……覺得自己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應該要找個時間回去一趟才對。」

聽到朱里這麼說，讓我內心不免有些五味雜陳，從她的角度看來我算是逼不得已必須離開家，而她卻是有家但不想回去，我們兩個的情況算是正好相反呢！

「所以薩伊爾接下來要去尋找光之女神嗎？」

「恩，是有這個打算，不過我想先送雪萊雅回去。」

「這麼說來～雪萊雅為什麼會到水之國來呢？」

「啊、那個是因為…」

對於朱里的提問，雪萊雅似乎不知從何答起，畢竟這會牽扯到虛無的問題，多少會讓人有所忌憚，雖然剛剛姊姊的情況被我輕描淡寫的帶過了，但避免牽連過多的人，知道內情的人還是越少越好吧！

「朱里知道轉移魔法陣嗎？」

「略有耳聞，是那種可以在兩個地方移動的高級魔法陣吧！怎麼突然說這個？」

為了不讓雪萊雅繼續為難，我向朱里拋出了問題。

「雪萊雅之前就是不小心啟動了那種魔法陣所以才來到這裡的。」

「欸？是真的嗎？」

朱里很驚訝的看著雪萊雅

「恩、是的」

「原來真的有那種東西喔！我還從沒見過呢！…話說，為什麼是薩伊爾回答啊？」

對於我的多嘴，朱里似乎有些意見

「這麼說起來，我實在很好奇你們兩個的關係耶！難道是情侶嗎？」

「欸？！不是啦！」

「欸？！不是的！」

聽到朱里的疑問，我和雪萊雅幾乎異口同聲的回答。由於這問題實在太過尷尬，讓我感覺臉上一陣溫熱，眼神不由得微微瞥向一旁的雪萊雅。然後像是為了要和朱里澄清，雪萊雅慌張的繼續說。

「……薩、薩伊爾先生和伊奧里雅小姐都是我的恩人，在我無依無靠的時候對我百般照顧，對於這份恩情，我想要給予回報……只是這樣而已……」

「嘿～真的是這樣嗎？感覺很可疑喔～～而且昨天晚上你們也發生什麼事了吧？我在帳篷裡都聽到聲音了～」

「那、那個……不是和朱里小姐說過了，就是項鍊的事情啊～」

朱里似乎覺得雪萊雅的反應很有趣，故意說著讓她有些困擾的話調侃著她。

但……還真是令我意外的發言，其實我和姊姊只是做著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回報什麼的……說真的從來沒有想過。

「其實你不用這麼掛心的」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雪萊雅「姊姊一定也是，我們從來沒有因為想要回報而幫助別人。」

「——我知道的，但是從你們那裡實在得到太多了，所以，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我會過意不去的！」

「所以呢？為什麼不用之前的那個魔法陣轉移回去？」

似乎發現這個話題不再有趣之後，朱里又跳回了原本的問題，她說的很有道理，如果可以直接轉移回去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主要的原因是那個魔法陣和我姊姊一起冰封在結界裡了，我們也沒有機會研究要如何運作…所以…」

「喔～原來是這樣啊～～」

不知不覺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路，雖然一路上有說有笑，但雪萊雅的步伐似乎越來越慢，呼吸也顯得有些急促，我想應該適時的休息一下了吧！

於是我們決定在前方不遠的溪水旁歇腳，因著陽光照射，金色的掛墜在她的胸前不時的發出亮光，看著掛墜，讓我想起昨天夜裡發生的事……

※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沒有多想就這麼準備出去，結果在帳篷外被薩伊爾先生碰個正著，我像是做了虧心事一般，無法坦率的直視薩伊爾先生的眼睛，目光不斷游移著。

「——我……想去森林。」

「森林？這個時間？」

我也知道不太恰當，但無論如何，我也想去確認一次……

因為遲遲沒有回應，薩伊爾先生再次開口，但這次，比起剛才的不可置信，他的聲音裡多了幾分擔憂。

「——發生什麼事了嗎？」

啊啊～又讓他擔心了。

我也知道這樣很不好，但是，不能等到明天。

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薩伊爾先生不發一語。

沉默的氣氛令我覺得難受，於是我支支嗚嗚的開口，

「——好像……掉在森林裡了」

「嗯？」

因為內疚，說話的聲音過於微小，所以薩伊爾先生似乎沒有聽清楚，我重新鼓起勇氣，直視他的雙眼。

「——重要的東西，好像掉在森林了。」

不自覺的我將手緊握在胸前，緊握著原本應該在那裡的東西。

「——你說的難道是這個？」

聽完我的話，薩伊爾先生從口袋中拿出了一件物品，看到它的瞬間，我因為驚訝而不小心發出了聲音。

「——啊！」

在他手上的，是一個精緻小巧粉金色的項鍊，上頭繫著一個小小的掛飾，而那裡面鑲著一張少年的畫像。要說為什麼光是看到項鍊就知道裡面有什麼東西，那是因為，它正是我在森林裡遺失的。

※

直到準備入睡才發現不見，對於我來說非常重要的項鍊，是兄長剩下僅有的唯一一張畫像。在我很小的時候母后大人就過世了，之後父王陛下像是為了掩飾寂寞埋頭於工作，而略大我幾歲的兄長便成為了和我最親近的親人。

記得小時候有次我們曾利用在城堡探險時偶然發現的密道跑到城外遊玩，現在回想起來，當時連個侍從都不帶就這樣跑到城外真的很危險。畢竟那時年紀還小，我們也都沒有想過其中的嚴重性，但沒想到意外就這樣發生，父王陛下追究起來不但處罰了很多周遭的人，也下令將密道封死，作為處罰，對我的行動監管也變得嚴謹。

等到我們再長大點，兄長為了繼承王位還有木之國的事情開始學習很多艱難的學問，但縱使學習再累再忙，他也一定每天都會抽空過來看看我，陪我說說話，如果有什麼外務出城也都會為我帶上外面稀奇的東西。

要說全世界最喜歡的人，那一定是兄長了！

可是……自從結束了和木之國的戰爭後，兄長就變了，當然他還是一樣關心我，一樣愛護我，可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隱約可以感受到，兄長似乎為了什麼事情在煩惱，為此我也詢問過好幾次，但總是被他言不及義的迴避。

現在想想，如果當時我能好好學習，變得更加可靠，是不是就能幫兄長分憂呢？

如此一來，是不是兄長就不會……

如今剩下的，就是那唯一一條掛墜。

發現項鍊不見的時候，真的慌了手腳。

是什麼時候不見的？明明不曾拿下來！唯一想到的，很大的可能性是，在那片森林。

但是等到明天商隊出發就來不及了！

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是在帳篷前被薩伊爾先生叫住。

※

「啊啊～太好了」

雪萊雅從我手中接過項鍊，像是深怕再度弄丟一般緊緊的將它握在她小小的手心裡。

「——這是…兄長留下的……唯一一張畫像…」

她用幾乎要哭得聲音說

「——因為是重要的兄長——所以、想要找回來……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非常感謝您、薩伊爾先生。」

或許因為情緒有些激動，雪萊雅的臉頰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的泛著紅暈。

「——嘛～不是我，是朱里的功勞，明天再好好的和她道謝吧！」

「恩、我會的。」

原本一臉憂愁的他終於露出了微笑

「——下次，別再一個人煩惱了，我們是同伴吧？稍微依靠我一下啊～」

總覺的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我對自己的能力多少還是有些自信的，沒想到遇到事情雪萊雅卻只想著靠自己解決而不是來找我商量，唉～這是說我還不夠讓她信賴嗎？

就連如今面對我的請求她也不發一語。

不知為何感覺有些煩躁，我努力維持著平和的聲音再次向她確認。

「——知道嗎？」

「啊、是…我知道了。——對不起。」

突然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我們的動靜也引起守夜的傭兵關心。

「怎麼了嗎？」

今天負責守夜的大叔，是這次傭兵團的領隊，高高壯壯，理著平頭，左眼上方還可清楚看見之前任務留下的疤痕，雖然看起來很凶悍，但是這幾天相處下來發現他其實是個沒有架子的人，就像現在，也不會光是指示下屬而是親自過來查看。

「啊、不、已經沒事了。」

為了避免他擔心，我笑笑的趕緊回覆

「啊、是嗎？早點睡吧！明天你們不是還要趕路？」

「您說的是，我們馬上就去休息了」

交待完事情後，他便離開回到看守的位置上。

看著緊握項鍊發呆的雪萊雅，感覺好像還有什麼話沒有說完？

「——還有什麼事嗎？」

「——不、沒有了」

「那麼就早點休息吧！明天可要走很多路呢！」

「是的」

說著她便乖乖的準備回去帳篷，而我也轉身打算回去休息，突然間，後頭傳來雪萊雅的聲音。

「——那個、薩伊爾先生！」

「恩？」

我回過頭看著像是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她

「——對不起……」

「啊啊～沒關係的，別放在心上，早點休息吧！」

「是，晚安」

看著她回到帳篷後，我也進到自己的帳篷裡。

原來……她有個哥哥啊～躺在地墊上，我不禁回想起剛剛雪萊雅說的話……

沒想到曾經還發生那種事，難怪先前她會這麼擔心沃肯尼亞的情況了，先不論是不是王公貴族，在身為國家的王之前，也是她的父親啊～

失去母親又失去哥哥，如果這次連父親都…

接下來的事情實在令人恐懼到無法繼續想像。

啊啊～如果能有關於火之國的任何消息就好了。

如今的我，只能默默祈求，雪萊雅的父親一切安好～

※

稍微在樹下享用商隊大叔給我們的簡單餐點後，不只是雪萊雅，就連我也覺得消除了些許的疲勞，於是我們便繼續踏上行程，順利的在太陽偏西前來到了下一個城市——貝拉斯特丹。

我只能說真不愧是水之國第三大海港，熱鬧的景況完全不是扎塔迦可以相提並論的。由於為了因應夜晚出沒的墮精，現在幾乎所有的城鎮都裝備了特殊的結界裝置，所以，只要不出城鎮，夜裡在路上活動都是相當安全的。

今晚看起來可以放鬆的好好休息了。

不過，在決定下塌旅店前，我們先到了港口探聽關於前往沃肯尼亞的消息。但越接近港口我們就越感覺氣氛上有些微妙的變化，直到和一位船家詢問出海的事情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

「欸？沒有船是什麼意思？」在港口大聲嚷嚷的朱里引起了不少民眾的目光

「哎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沒有船啊！」

「大叔你是看我們好欺負嗎？這裡可是水之國第三大海港都市貝拉斯特丹耶～你說沒有船這……那旁邊停的都不是船了嗎？」

「唉唉、冷靜一點，朱里，你也先聽人家怎麼說啊～」

為了避免引起更多注意我趕緊上前制止了朱里繼續吵鬧

「大叔，不好意思啊！我們剛從外地來，路上相當疲憊了，所以她脾氣有些不好。」

「啊～沒事的，我們跑船的性情都比較粗曠，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只是現在真的沒有船可以出去啊！」

「請問這是什麼意思呢？」

雪萊雅一邊安撫朱里一邊對於大叔的無奈提出疑問

大叔上下打量了我們一陣子才面有難色的和我們說

「唉～～小妹妹你們可能沒有聽說，這幾天港口外海發生了多起船難，現在不但原因還沒查清楚，而且……」

根據大叔所言，事發當天是個適合出海的好日子，原本就是以海路為交通重點的貝拉斯特丹每天航行往來的船隻不在少數。

但是在接近下午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外海忽然間風雲變色，好幾艘船隻陸陸續續的被吞沒在海裡，至今還沒有找到任何生還者，單靠遙遠的監測完全無法判定發生原因。

類似這樣的事件並不是第一次出現，早在好幾個月前曾經在水之國和土之國相接的海峽地區就已經有類似的事件傳出，但當時也查不出原因，所以最後不了了之，這也是我們從大叔口裡得知的。

然而這次不只貝拉斯特丹，就連海卓里德那邊也相繼傳出災情，所以在原因查明之前，為了避免擴大傷亡，目前全都的船隻都停泊在港口內。

就在大叔還和我們說明現在的情況時，遙遠的外海海面上忽然出現一片片漆黑的雲層還伴隨陣陣雷聲、閃電，即使距離遙遠也可以感受到從海面吹來的寒風。

「看！就是那個異象，毫無預警的出現，沒有規律的時間和地點…所以，最近是沒有船願意出海的，小哥我看你們還是趁早放棄吧！」

對於現實的殘酷，似乎也不得不低頭了。

向大叔道謝後我們便準備離開海港，先去找家旅店歇腳吧！但就在我和朱里都轉身即將離開時，雪萊雅不知為什麼還是忘我的直直站立遠望著海的那一頭。

從這邊看不見她的表情，或許是有點沮喪吧！畢竟順利的話很快就可以回到沃肯尼亞了，但現在看起來我們需要重新考慮過去的方法……

看著雪萊雅遲遲不肯離開的樣子，心中莫名覺得有些難受，我喚了她的名字告訴她我們該離開了，但對於我的呼喚她卻依然沒有回應，於是我再度輕聲開口

「——雪萊雅？」

「……啊、是的！」

等到她彷彿突然意識到我的聲音般急促的回應後，我們才一同離開了海港……

始之蒼暮　 第11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