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強がりな弱虫 §

＃7 幸福的形狀（幸せの形）

勝負分出來了！

相較於呼吸平順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薩伊，眼前的男人卻不是如此。

巨大的身軀向後癱坐在地上，通紅的面容不知道是因為急促的呼吸又或是羞愧和憤怒的情緒所導致，大大張開的嘴巴和瞪圓的雙眼看起來對於這樣的結果相當不可置信，眼前是將劍尖指向自己鼻樑的薩伊。

比想像中還要快得分出了勝負。

「喂！小子，來單挑吧！老子要讓你知道自己到底幾兩重！」

「怕了是嗎？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看老子今天不折斷你這根豆芽菜！」

面對男人的叫囂薩伊完全不放在心上，「劍是為了守護而存在」這是父親一直以來的諄諄教誨，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使其出鞘。但眼前的男人卻不是這樣，徒有一身力量卻不使用在正確的地方，反而專找些弱小的對象來挑釁發洩，還真是讓人看不下去。

「——如果我贏了你們要保證絕對不再騷擾這裡！」

就算立下約定但對方是否真的會遵守，說真的薩伊也沒有把握，但是比起無謂的懷疑還是先選擇相信吧！

說著「防具不換厚一點嗎？」這樣看似輕挑的話語，並不是瞧不起對手，而是因為他看出男人以自己的力量自豪，也看出男人的輕敵，更重要的是他有過面對比男人更加高大強壯墮精的經驗。

是的，薩伊並不是第一次對面與自己有著力量和體型差距的對手，所以他自然知道應該如何應付，他也知道要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去彌補力量上的不足，這場決鬥，對薩伊來說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結果。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遊刃有餘，他開始擔心起對手的安危，也因為那樣的話語大大激怒了男人。

『稍微控制一下力道吧！』薩伊在心底這麼想著。

有人說決鬥的成敗是在於能否看清對手，然而很可惜，男人過度的自信讓他並沒有認清眼前的對手，也註定了他今日的敗北。

雖然並非出於己願，但在旁人看來，薩伊就像是在戲弄男人一般，不斷四兩撥千斤的化解了男人攻擊，最後，抓準了男人的空隙，一個側身將他擊倒在地，最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那麼，就照之前說的別再來這裡……」

因為這是之前就知道的結果，薩伊臉上看不出勝利的喜悅，只是靜靜和男人說著。

但一旁的手下卻沒有遵照男人的命令，突然舉劍向著薩伊的背後砍來。

「危險！」就在雪萊雅大聲警告的同時，薩伊一個反手便將對方手中的劍打落，但僅僅因為這樣一個小小的空隙，男人迅速將地上的砂土朝著薩伊臉上飛濺過去。

縱使薩伊立即用手臂阻擋，但砂土還是越過了空隙飛進他的雙眼，因為疼痛視線變得模糊，從地上站起的男人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一隻大手用力的抓住薩伊的上身，連同脖子還有阻擋的手臂一起順勢將他重重的按入一旁的石堆之中。

「薩伊爾先生！」

看見揚起的沙塵雪萊雅驚慌的大喊

但難得逮到的機會怎麼可能就此放過？男人順勢搬起一旁的岩石，重重的摔在薩伊身上並且朝著岩石下的薩伊，一拳兩拳的不斷搥打，一旁的手下們也不斷叫囂歡呼助陣。

揚起的塵土讓人看不見薩伊的情況，只見男人不斷的將手舉起又重重搥下，沈重的聲音就連地面也跟著振動。

「太卑鄙了！」

不知哪來的勇氣，雪萊雅打算上前阻止，卻被皮歐即時拉住。

「放開我！這樣下去薩伊爾先生……」

縱使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向皮歐發出抗議，但皮歐只是緊咬著下唇沒有理會。

以往的經驗讓他體悟到無謂的反抗只會招來更多不人道的對待，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默默承受，而且對方人多勢眾，雪萊雅一個弱女子上前也不能改變什麼。

「——放開我，薩伊爾先生他、」

不知是否因為發洩夠了，男人終於停止了攻擊，像是宣告勝利那樣，他轉過身來朝著叫囂的小弟們擺出威武勝利的姿勢。

雪萊雅用力的甩開皮歐的手朝著薩伊的方向跑去，但才向外跑了幾步她卻停住了，和原本在男人身旁歡呼的手下一同瞪圓了雙眼，而順著視線望去，在男人身後，薩伊正蹣跚的從石礫之中起身。

發現周圍氣氛變得不對勁，轉過身的男人不敢置信的看著薩伊，為什麼還站得起來？雖然沒有任何的言語，但男人的表情就好像是在這麼說。

面對剛剛那樣猛烈沈重的攻擊，除了身上佈滿砂礫和冰屑以外，薩伊的身上看不見有什麼明顯的外傷，因為他靠著一次又一次的在承受拳頭的當下做出冰牆抵銷了攻擊，然而盲目亂打的男人就連這點差異都沒有發現。

「真傷腦筋啊～」

薩伊突然自言自語了起來

「什、什麼？」

或許因為驚訝，男人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清楚

「——我以為你是更守信用的人」

「……老、老子還沒輸！還沒結束！」

說話的同時男人又向薩伊猛然揮出一記直拳，但薩伊卻靈巧的向上一躍穩穩的站到了男人粗壯的手臂上頭，不給男人反應的時間，他立刻沿著男人的手臂向前移動，靠著左手撐起的支點一個反身翻越男人的肩膀，像是雜技表演那般身體劃出漂亮的弧線，在空中將身體擺正，直面的站在男人的身後。

當然一旁的小弟們見狀也顧不得曾被囑咐過「不准出手」的命令了，說到底，這命令早在剛才就已經被破壞。像是要共同圍剿薩伊一樣，一個個眼神兇惡擺出迎擊的架式圍成了一個有模有樣的圓。而男人站在圓弧的外頭，左右來回交握著拳頭，還不忘伸展脖子和手臂的筋骨，因為擠壓使得即使身在遠處的雪萊雅也可以清楚聽見骨頭與骨頭之間摩擦的喀啦聲。

位在中心的薩伊小心謹慎看著外圍不斷順時針移動的對手們，首先發動攻擊的是先前被薩伊擊退的上吊眼男，然後彷彿是說好的一樣，其他人也接續著向薩伊發動攻擊，而薩伊卻像是行雲流水般將攻擊一一化解。

首先見他一個側身閃避從前方而來的攻擊，接著向後輕跳一步躲開側邊的利刃，站穩的當下朝著剛才攻擊的手下腹部用力一踢，先前攻擊的兩人交疊在一起，因重心不穩而雙雙倒地。隨後用劍抵擋來自另一側男人的攻擊，運用反作用力將對方向後推開的同時低下身避開後面的攻擊並用劍擊打對手的側腹，一個轉身，再給男人的腹部補上一腳。

一個兩個三個，一眨眼的功夫，周圍已滿是哀聲連連橫倒在地的手下。

而原先一旁觀看的老大發現局勢逐漸趨於不利也再度加入了戰局，薩伊身旁除了男人以外還有兩個手拿利刃的手下。靠著靈活的閃避，薩伊不但避開了男人猛烈的攻擊，還藉由男人的拳頭重擊了剩下的兩名手下，看著面紅耳赤的男人，薩伊再度向上一躍的翻過了他的肩膀，從後方騰空給予男子背部一記重重的踢擊，而就在男人即將向前撲倒之際，落地的薩伊將劍刃反轉指向了地面，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綻放吧！冰之花（Sloi．Floare）！」

輕聲說話的同時靠著跪下的力道薩伊將劍按入地面。

隨即以劍為中心地面上浮現一個巨大的魔法陣，從薩伊的周圍向外吹起了一陣強力的寒風，周圍的手下包括還未完全撲倒的男人全都瞬間被冰雪凍結，向外放射的冰柱從上方向下觀看實則像極了一朵被冰雪凍結的花朵。

※

「這裡！這裡！騎士大人，就是這裡！」

欸？那個是……朱里小姐？

這時我才發現，原本應該和孩子們一起待在屋內的朱里小姐不知什麼時候不見蹤影。

現在正帶著幾名像是警備隊的騎士們回到了這裡

「欸？都結束了嗎？」

看著在站冰雪中心的薩伊爾先生，朱里小姐瞪大雙眼說道

「——好像是這樣」薩伊爾先生稍微晃動了髮絲走出來笑著回答

「薩伊爾先生！您有沒有受傷？」

對於我的擔心他用手拍了拍另一隻躬起的手臂，用露出上排牙齒的笑容和我說

「沒事的，沒事的！別擔心啦！」

「——就是這些人是嗎？」

一位看起來稍微年長的騎士上前和薩伊爾先生確認當前的情況

「啊、是的，麻煩你們了。」

「不，哪裡的話，真是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指揮完其他人按部就班的收拾起一個個變成冰雕的地痞們後，年長的騎士和薩伊爾先生了解了剛才事情發生的始末。

由於我們的證言那些人因為侵擾民宅還有毀壞私人財務等罪名遭到了逮捕，雖說變成冰雕的情況下想跑也跑不掉就是了。

根據小隊負責人所說接下來會將他們移交到司法單位，雖然沒有造成人員的傷亡，但嚴厲的懲罰是免不了的，在完全服役結束之前，相信一時半載是不會再見面了。真希望經過這次的事件之後他們能有所長進，以後別做些仗勢欺人欺負弱小的事情了。

就這樣目送著用拖車拖著一車一車冰雕的騎士們離開現場，這時我才注意到太陽已經偏西，天空另一頭令人不安的黑紫色正不斷擴大。

「如果可以的話，今晚請你們住下來吧！皮歐也一起。」

發現天色漸漸暗下來，艾娜女士向我們這樣提議，稍作休息之後她的臉色明顯已經好上許多。

但是這樣好嗎？心裡有些顧慮，雖然擔心我們的安危，留下來的話不會造成原本生活就不容易的艾娜和孩子們的負擔嗎？

但是看著神采奕奕以及聽到艾娜女士的提議後興高采烈的孩子們，我的擔憂似乎完全是多餘的。

當晚我們全部的人一同坐在餐桌前面，由神官爺爺帶領我們謝飯。

雖然只是幾片乾硬的麵包、一點也說不上濃郁的濃湯還有一杯對了水的果汁，但是餐桌上充滿了歡笑和嬉鬧，彷彿就是一場豪華的盛宴。

飯後孩子們圍繞在薩伊爾先生的身邊打轉，要他訴說之前遇上了哪些壞人又是如何打敗他們的，看來經過下午的那一戰，薩伊爾先生已經晉升為孩子們眼裡的大英雄了，就連跟一起聽的皮歐先生和朱里小姐的眼中也同樣閃爍著光芒。

看著這樣的他們我的心中油然生起一股歉意。

「——我必須和貝蒂還有大家道歉才是。」

與我並肩一同擦拭碗盤的艾娜女士一臉困惑的看著我，對於突如其來的發言她歪著頭溫柔的回應。

「……怎麼突然這麼說？」

「那是因為我擅自認為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現在回想起來那還真是不必要的同情呢！不，貝蒂一定是覺得被冒犯了吧！

「剛才呢！我在農地那邊和貝蒂說了『好可憐』這樣的話，結果惹她生氣了，她大聲的和我說她一點也不可憐……」

沒有任何回應艾娜女士只是靜靜的等著我再度開口

「可是，直到剛剛我才發現這都只是我的傲慢和自大，一個人到底是幸又或是不幸本來就不是旁人可以決定的，就算在這樣困難的環境，大家的眼神卻還是閃閃發亮，沒有因為環境而感到卑屈，而是對這樣努力生活的自己感到驕傲吧！」

艾娜女士用圍裙將手擦乾把我的頭攬向自己的肩膀，輕拍了兩下

「——是真的很辛苦啊！沒有餘力讓孩子們擁有更好的生活……」

「艾娜女士……」

「但是，就是因為生活困苦，身為一個人的尊嚴才更不能丟棄！記得皮歐小時候也為了這件事情和我大吵一架呢！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真是有些欣慰！」

「——艾娜！你又再說我的壞話了！」

皮歐先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和艾娜女士的背後

「哎呀！被你聽見啦？唉～誰叫小時候粘著我的皮歐那麼可愛，現在不只一個人搬出去了，就連平常都很少回來人家可是很失落的呢！」

「所以說，我是去工作啊！工．作！」

「啊——！皮歐哥哥又再欺負艾娜了！」

「皮歐哥不可以欺負艾娜喔！」

皮歐先生的舉動引起孩子們的注意，讓孩子們開始鼓噪起來。

「好了！好了！大家該上床睡覺囉！」

艾娜女士拍著雙手催促著孩子準備就寢，但或許是因為我們幾位客人的關係，大家都還非常興奮，反而是「欸～～～」的發出了不滿的抗議聲。

「誰～～還不乖乖上床，明天我就第一個叫他起來和我去田裡除草！」

聽到艾娜女士這麼說，孩子們又發出了不滿的聲音，而其中一個孩子向她詢問今晚可不可以和薩伊爾先生一起睡。

「欸～～太狡猾了，我也想和薩伊一起睡！」「啊！那我要和皮歐哥一起！」這樣，孩子們又鼓噪了起來。

「——不可以！他們可是客人喔！」

對於艾娜女士的回答，還是無法接受的孩子們繼續騷動

「可是皮歐哥又不是！」

「反正床位又不夠！」

「欸、所以說讓你們擠一擠——」

艾娜女士的話還沒說完，比較主動的孩子乾脆直接拉著哀求薩伊爾先生

「吶吶～可以吧！一起睡嘛～！」

「不可以這樣！會讓人困擾的！」

「嘛～也沒什麼關係吧！就一起睡吧！」

「欸、薩伊爾……唉～好吧！我知道了！」

面對終於妥協的艾娜女士孩子們高興的歡呼跳躍

「真的是非常抱歉啊！」

艾娜女士一臉抱歉的和薩伊爾先生說，但薩伊爾先生只是微笑的說著「別放在心上」便被孩子們拉進了房間。

幾個孩子也圍著我和朱里小姐希望今晚能夠一起睡，這時我發現稍遠一點的地方貝蒂正低著頭玩弄著自己的衣角。

或許是因為之前那件事情還覺得有些尷尬吧！

我想向她道歉，必須要和她道歉才行。

於是我邁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了身輕聲呼喚她的名字，但對於我的呼喚她沒有回應，是還在生氣吧！即使如此，我也還是想要向你道歉。

「——剛才的事情，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沒有考慮到貝蒂的心情，你願意原諒我嗎？」

她沒有給出回覆反而是用圓滾滾的雙眼望著我，但得不到回應讓我不免有些緊張，然後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貝蒂意外的伸出手環抱住我的脖子。

「——貝蒂也有錯，貝蒂不應該大聲吼姊姊的，對不起。」

「——那麼，今天能和我一起睡嗎？」

對於我的詢問，她害羞的咯咯咯的笑著點了點頭。

而就在我們正打算進房休息的時候，艾娜輕聲的叫住我。

「——雪萊雅」

「是的？」

「——雖然幸福的形狀因人而異，但是為別人設身處地感到悲傷難過的心情也絕非徒然！千萬不要忘記了……」

我呆然望著艾娜女士內心複誦了一遍她剛才所說的話。

「……是的，我明白了。」當這樣笑著回應之後便迅速被貝蒂拉上了床舖，透過餘光我似乎看見了艾娜女士溫柔的笑容。

那天夜裡，即使外頭吹著冷風，但窩在一張小床上面一起睡覺的我們卻是暖暖的，不論是心裡或是身體，全部都感覺暖暖的。

《 精靈使  水之瀾湧   第七回    完 》